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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盛冬将车开往医院的路上,右眼皮跳得厉害,说时迟那时快,在驶向下一个转弯时,一位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大叔好巧不巧地倒在他车前,而后抱住腿痛苦地呻吟起来。

明明盛冬没碰到他,对方显然是碰瓷!

大叔一不让报警,二不让叫救护车,坐在地上僵持着只差没明说找盛冬要钱。早高峰的道路瞬间被堵得水泄不通,刺耳的鸣笛声不绝于耳,上前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一层又一层。

盛冬向来怕生事,谁想麻烦主动找上门,如果不是大叔口口声声称自己大腿骨折,盛冬或许会被他逼真的演技骗以为真。

“受伤大腿比正常大腿明显增粗,骨折移位的局部畸形,患肢内旋或外旋,以及屈伸受限……”人群中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姑娘与盛冬有同样的疑问,先是蹲在地查看大叔的伤势,而后从容不迫地将话锋一转:“说好的大腿骨折,该有的症状居然……都没有?”

正值酷暑炎夏,姑娘帽子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看不出相貌,一条纯白色长裙套在纤瘦的躯干上,整个人虽看起来弱不禁风,却犀利地直指大叔要害,说着盛冬再熟悉不过的内容。

大叔被问得吃了瘪,却不肯放过盛冬,指着他车头早前就有的凹痕当证据。

“不如去医院做套详细检查?”姑娘不慌不忙,话像说给大叔听,身体却转向盛冬,轻笑着的语气中仿佛有知晓他市三甲医院骨科主治的深意。

“求之不得!”眼见大叔处了下风,盛冬忙配合地抢过话茬,突然咧开嘴笑得大叔头皮发麻,“正好我也顺路!”

眼前这二人一来二去已经让大叔打起退堂鼓,盛冬车里的记录仪也不是摆设,姑娘顺着大叔的话将错就错,干脆将盛冬车头的凹痕归因于大叔身上。

“车主这车也不便宜,凹痕维修少不了钱,也不知这大叔有没有赔偿责任……”围观人群议论纷纷,舆论已完全倒向有利于盛冬的这一方,大叔终是没顶住心虚,麻利地站起身拍拍屁股落荒而逃。

敲诈者反被勒索,盛冬还是头一回见,也没给他道谢的机会,不知为何帮他、帮得又简直不要太明显的姑娘已经没了人影。

“看你怂呗。”盛冬欺软怕硬惯了,隔壁医生听闻他被路见不平的姑娘出手相助后不以为然。

如果不是因为看不到她的脸,而她的声音、身影又着实像极了他从前认识的某个人,盛冬也不会多想。

“像谁?”隔壁医生在院里是出了名的八卦,听盛冬这么一说瞬间兴致盎然,“求而不得的女神?还是……分道扬镳的旧人?”

盛冬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都……不是?”

隔壁医生随即露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大有为盛冬解围之意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听说咱科新来了位女医生!”

隔壁医生声音放得很轻,唯独加重了个“女”字,骨科都是体力活,他从医多年也没见过一个干这行的女医生!

“而且整个人看起来那叫一个弱不禁风,名字也娇滴滴的,叫姜、姜……姜什么来着?”

“姜婳。”

隔壁医生正皱着眉苦思,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女声,似朗朗春日下的微风般和煦温柔。

盛冬呼吸一窒,差点当场去世。

2

隔壁医生陷入了混乱,明明是他背后议论人被抓了个现行,盛冬看起来却似乎比他……还要慌?

“盛医生,好久不见。”

穿过岁月,猝不及防,这一声问候让盛冬如遭雷击,半晌他才木然地回应道:“不久大、大约……已经见过?”

背后被议论的姜婳本尊笑得眉目舒展,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圆圆亮亮的大眼睛饶有兴致地瞧着盛冬,一条纯白色长裙把她皮肤衬得水嫩嫩,俨然一个弱不禁风的软妹子。

盛冬虽然怂,好歹也是条一米八几的汉子,除了口腔科人狠话不多、脾气爆不好惹的江源,隔壁医生还没见他对谁怕成这副样子,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这两个人,一定有故事!

“故事没有,事故倒是不少……”盛冬私下里否定了隔壁医生的猜想,顿了顿后轻描淡写地道:“只是一个大学学妹。”

“哦?”隔壁医生半信半疑,“然后呢?”

“没有然后!”

盛冬像一只被踩到尾巴跳起脚的猫,不由分说忙撇清关系的样子太惹眼,与姜婳狭路相逢更是旋转跳跃他闭着眼地刻意避开。

直到一个天朗气清的午后,姜婳开诊已有了段时日,盛冬去吃饭路过姜婳所在的急诊,门没有关,从里面传来她与病人说话的声音。

盛冬顶不过好奇心,一改往日对姜婳退避三舍的作风,躲在门口耳朵一竖眼睛一瞟,就瞧见姜婳身前前臂骨折的男同学和带他来就诊的女老师。

男同学前臂旋转畸形,女老师年纪轻,没见过这状况,害怕得频频做西子捧心状,更别提帮姜婳按住男同学以便她复位。

如同电视剧中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的大魔王,察觉到有人靠近,刚刚还专注于男同学的姜婳此时已直直看向墙外探出半个头的盛冬。

四目相对间,盛冬冷不防一个寒颤,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边安慰自己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一边指了指男同学对姜婳狗腿道:“需、需要帮忙吗?”

瞧着盛冬脸上挤出来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姜婳也没客气,“那就……麻烦盛医生?”顿了下后话中有话道:“原本想找护士来,不成想您……如此古道热肠?”

他能不古道热肠?与姜婳相处过便知,她也只是瞧着弱不禁风,实际根本惹不起!

于是在盛冬乖巧地配合下,姜婳抓住男同学前臂,双手稍一用力,患肢随即快准稳地回到了原位,随后包扎、医嘱一气呵成,直叫盛冬叹为观止。

看姜婳这阵仗,谁能想到她大学时学的是毫不沾边的金融?至于为何现在从了医,姜婳朝盛冬笑得甜甜的,眯起来的一双眼睛却是意味不明。

“无、可、奉、告!”

是了,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话,倒是姜婳一贯的作风!

3

为迎接姜婳的到来,骨科门诊的众医生忙里偷闲,在医院附近的餐厅组了个午饭局。

“等、等等!”盛冬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我怎么……不知道?”

众医生置若罔闻,随后齐刷刷地征求起盛冬的意见,“所以你是参加还是参加还是参加呢?”

盛冬尴尬不失礼貌地笑道:“你们确定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午休时间的门诊楼渐渐安静下来,送走上午的最后一位病人,姜婳一出诊室就撞见紧堵在门外的盛冬。

他没穿白大褂,蓝白色竖纹衬衣平整的收进浅色九分牛仔裤里,深棕色细碎短发自然的垂落于额前,清爽干净的模样与大学时别无二致,巴巴地正扒着她门框望穿秋水。

平日里见她都是绕着走,这会儿主动送上门,姜婳开门见山道:“怎么,盛医生有事求我?”

“我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盛冬豪气干云正义凛然,在看到姜婳无动于衷的表情后,终是卸下劲来谄媚地对她道:“那……什么,你能不能跟我出去一趟?”

要怪就怪骨科那七八个壮汉,彼时横眉竖眼地将他团团围住,怕姜婳放不开,叫大学时就与她相识的盛冬把人带到饭局地点。

七八个壮汉呢!他当即就怂了。

“就这?”姜婳两个字,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盛冬差一点忘记,姜婳也是个狠人。

大学时在是否应该化学阉割惯犯的辩论赛上,姜婳作为反方反其道而行之,以应该采取物理手段的论点扭转了颓势继而反败为胜。

颁奖台上姜婳一袭白裙笑得人畜无害,却叫台下观赛的盛冬莫名出了身冷汗,他第一次见姜婳,就直觉她不好惹!

不好惹的姜婳优雅地将手伸出去,等盛冬迟疑地把手背搁在她手心下,摆出小太监接驾老佛爷的阵仗后,才听到她以睥睨众生之势慵懒地开口道:“带路吧。”

两个人肩并肩走在去餐厅的路上,阳光晃了眼睛,仿若岁月未老,中间不曾隔着分别的九年时光。

等盛冬和姜婳一到,恭候多时的骨科门诊众医生齐齐化身活跃气氛组,纷纷殷勤地为姜婳点菜夹菜,直到整张餐桌都被碟子占满,姜婳碗里已经堆成一座小山,才有人后知后觉地道:“姜婳一个人怕是吃不了……”

姜婳一个人吃不了?盛冬是不信的!

想当年大学时聚餐,推拒自己不能喝酒、在众人盛情相邀下才勉强端起酒杯,结果喝趴下一整桌人的,也正是姜婳!

姜婳的不能喝酒,不过是因为太过能喝而没有对手!盛冬深知姜婳,于是自然而然地接话道:“呵,她一个人怕是不够吃。”

话音刚落,盛冬先是看见姜婳手中的筷子猛地顿在了半空,而后瞧着众医生纷纷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殊不知自己这一句话听起来有多耐人寻味!

偏偏姜婳有意报复,她慢慢放下筷子,扫了一圈众医生后,目光定在盛冬身上,心有不甘而又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人浮想联翩,“你以前……从不嫌我吃得多……”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下不仅骨科门诊的众医生,连盛冬自己都诡异地觉得,他是个变了心的渣男!

4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盛冬哪里是姜婳的对手,牵连着众医生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层嫌弃,并将就着看在同事多年的份儿上为他创造起改过自新的机会。

于是在吃完饭回科室的路上,骨科的七八个壮汉抱成一团,大费周章地挤进一部小电梯,不惜超载也要为他和姜婳空出另一部,并在门关上前不停地朝盛冬使眼色。

盛冬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仿佛看见姜婳唇角勾起一抹阴森的笑,拜他多年的同事所赐,他不得不独自和令他如芒在背的姜婳共处一个电梯。

盛冬内心害怕极了,眼看离目的楼层越来越近,他终于有机会出一口大气,上一秒还正常运行的电梯忽然猛地一晃,就把他和姜婳困在了其中。

算盛冬这一次,这部电梯有迹可循的也就困过两回人,上一次困的还是他那个傻白甜的亲妹妹和江源。

“你怕了?”昏暗的电梯内忽然响起姜婳试探的声音。

“呵,怎么会?”盛冬反驳得义正言辞。

“那……你抱着我做什么?”

盛冬尴尬地看了看自己紧紧箍住姜婳的手臂,迟疑地正要收回手,稳定了半晌的电梯忽地疾速下坠,慌乱中有一只手扣住他的肩,使他整个人紧贴在她身前。

清晰镇定的女声响在耳边:“盛冬,抓紧我!”

不是疏远的“盛医生”,九年后再见她,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回忆过树穿花,停留在十年前的夏末,黄昏的天边铺开壮烈的火烧云,晚风习习、蝉鸣声声,十八岁的少女半弯着腰向他伸出手来,黑黑亮亮的眸子仿佛能照见人心底,“你叫什么名字?”

盛冬听见自己当时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盛……盛冬。”

那是姜婳第一次见盛冬,学校外的便利店,他来买水,她兼职收银。

不过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活计,却被猝不及防冲进来,大肆抢夺货架上物品的社会青年搅了局。

便利店开在角落,这会儿四下无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姜婳和已经吓惨了的盛冬完全不被放在眼里,社会青年自顾自扫荡得乐此不疲。

“《刑……刑法》第267条规定,抢夺公私财物,数额较大的,或者多次抢夺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

是非当前,盛冬硬着头皮站出来,将“君子动口不动手”发挥到了极致,将之前选修的《刑法》法条一字不落地背出来,劝社会青年收手。

社会青年被盛冬喋喋不休得不耐烦,一把抽出藏在口袋里的刀,恐吓盛冬闭嘴。

然而盛冬不仅没闭嘴,还将法条背得更流利:“携……携带凶器抢夺的,则应以抢劫罪论处,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社会青年见盛冬不识相,举起刀就要朝他砍过去,盛冬只来得及闭上眼,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一直被他挡在身后的姜婳不知何时冲上前,单手擒住了社会青年挥刀的手。

盛冬难以置信地闭上眼又睁开,无论社会青年怎么挣扎,竟都挣不开眼前这位纤瘦的少女!

“喂,”空气沉寂了片刻后,响起姜婳平静的声音,她好奇地问身后的盛冬:“那他要伤你,而我救了你,算不算犯罪?”

“不……不算,”盛冬理清思路,“正当防卫罢了!”

话音刚落,不等盛冬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见社会青年惨叫一声而后晕倒在地,姜婳落下扬起的手刀,转过身朝他笑得云淡风轻。

盛冬呆滞地看着她的笑脸想起,她是那场他看过的辩论赛冠军。

5

姜婳半弯着腰向瘫坐在地的盛冬伸出手来,她身后是耀眼霞光,纯白长裙在风中猎猎飘扬,盛冬听见她含笑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盛……盛冬。”

“哪两个字?”女生饶有兴致,连带着像查户口一样盘问了他的年龄、职业、婚姻状况、不良嗜好等信息,让盛冬生出一种他才是肇事者的错觉!

盛冬与姜婳的第一次照面,像一场俗套的英雄救美,只不过姜婳是英雄,盛冬才是美人!

一如盛冬和姜婳这次从电梯里被救援,也是姜婳把盛冬用公主抱抱出来的!

“可以了别说了,我不要面子的?”医院食堂的小桌边,盛冬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谁看姜婳也难想到,因她父亲做武馆生意起家,姜婳从小习武,看着弱不禁风,实则铜筋铁骨,自幼便打遍天下无敌手!

“别面子不面子的了,情敌都快骑到你头上来了!”隔壁医生怒盛冬不争,示意他朝靠窗的角落看去。

午后的阳光刺眼,姜婳正和对面的男生谈笑风生,隔壁医生随即向盛冬做起了解说:“医院附属大学的留学生,轮岗到姜婳这做实习,二十出头,八块腹肌,金发碧眼,大家都亲切地叫他——大黄!”

情敌?!盛冬机警地竖起耳朵,确信自己没听错后,煞有介事地解释道:“我和姜婳不是你们想的那种……”

关系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盛冬“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窜起来,惊得隔壁医生虎躯一震,“喂,你……你做什么?”

盛冬罕见地气势凛然,他注视着靠窗的角落,眼睛里仿佛有两团火在燃烧,“我去会会那小子!”

姜婳和他有说有笑也就罢了,两个人竟还亲密地互相夹起了菜?

盛冬忍不了了!

于是隔壁医生眼瞧着盛冬端起餐具大喇喇地往姜婳身旁一坐,随后低头举筷把大黄夹进姜婳碗里的肉丁全部挑了出来,边挑边皮笑肉不笑地道:“来路不明的人夹的菜还是小心为妙,万一通过唾液传播致病菌可就不好了!”

果然嫉妒使人面目全非!隔壁医生叹为观止,头一回想敬盛冬是条汉子!

然而姜婳视盛冬如无物,夹起一筷子笋丝和蔼可亲地递给大黄,不成想盛冬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用筷子截胡全部塞进了自己嘴里。

难得盛冬与她硬碰硬,姜婳凝视着一脸得逞的盛冬,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道:“盛医生,山上的笋都让你给夺光了!”

眼前这二人你来我往地让大黄直摸不着头脑,等盛冬和姜婳对峙的间隙,他忙抓紧机会用蹩脚的中文向姜婳请教:“老师,刚才你说的什么笋什么光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姜婳眯着眼若有所思,盛冬这一连串操作反常得很,难不成是吃了她和大黄的醋?

盛冬被姜婳盯得发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欺身俯视着一头雾水的大黄,以好为人师的姿态坑蒙道:“年轻人,你可知道帅是什么意思?你姜老师那是在夸我帅呢!明白了吗?”

在盛冬的义正言辞下,大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姜婳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轻飘飘地嘲讽他道:“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盛医生果然造诣非凡!”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过如此,盛冬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好像那个学生时代一根筋地喜欢他、追着他到处跑的人,不是她姜婳!

6

姜婳喜欢盛冬,这在盛冬的大学圈子里不是秘密。

他们都想不通姜婳这是何苦,哪个女孩子的意中人不是个盖世英雄?可别说盖世英雄,就连男子气概,盛冬还不如姜婳!

当事人盛冬更是不明就里,自便利店被姜婳英雄救美后,不日便被她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要他做她的男朋友。难怪当初被她像审犯人般盘问,竟是打了叫他以身相许的主意!

盛冬誓死不从,他比姜婳大上四岁,看她就如同个孩子,单她一句坦荡的“我看上你了”,在盛冬听来不是有意捉弄,就是一时兴起。

奈何姜婳锋芒毕露,在自习室用板砖为盛冬占座,代盛冬逃课的同学签到顺便还竞选上了课代表,落落大方地以盛冬未来女友的名义出席他宿舍的聚餐,最后将喝趴下的众人左肩一个右肩一个地轮流扛回去。

天长日久,盛冬的同学、室友、死党包括导师在内的一干人等万众一心,齐齐劝盛冬不如就从了姜婳!

“所以你从没从?”盛冬将往事回忆到一半,隔壁医生忙迫不及待地追问起下文。

“没从。”

“为什么?”

“因为……”盛冬顿了顿,视线被忙得在楼道里一路小跑还不忘挥手微笑向他打招呼的大黄吸引,他随即不解地对隔壁医生道:“这个大黄……最近好像总是在我面前晃荡?看我的眼神和看你们的,也不太一样……”

“情理之中,”隔壁医生肯定地分析道:“这是在向你秀他情敌的优越感,毕竟现在和姜婳寸步不离的是他,不是你!”

“毕竟现在和姜婳寸步不离的是他,不是你!”盛冬的耳朵里中邪似的一直回荡着这句话,一星期后的一台大手术,盛冬和姜婳做主刀,第一次进手术室的大黄发挥起巡回护士的作用,随姜婳见习之余专门为她擦汗。

一台手术下来耗费了七八个小时,大黄成功地引起了盛冬的注意,所以当姜婳疲惫到手术台边席地而坐时,身子却忽然一轻,被人打横抱起,姜婳迷蒙地睁开眼,就看见盛冬流畅的下巴线条。

“盛医生这是……做什么?”盛冬突如其来的这一举让姜婳难得失了措。

一同失措的还有盛冬,他一时看不惯大黄,怒火平息后姜婳就已经被他抱进了怀里。一番心理建设后,盛冬故作平静道:“带你去休息室。”

“……我可以自己走。”

“不,你不可以!”盛冬不仅没把姜婳放下,反而将人往自己怀里又紧了紧,一路朝休息室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众目睽睽下,旁观的众人忍不住低声议论道:“盛医生什么时候对同事这么热情了?”

盛冬对同事热情?隔壁医生岂会信,他跃跃欲试地加入了议论,胜券在握意味深长地道:“怕不是以同事之名,行不轨之事!”

7

盛冬冷不防打了一个喷嚏,周一的例行晨会上,窗外是阴雨绵绵的天气,丝丝凉风从窗缝里钻进来。

科室主任总结安排起这两周的工作,姜婳眼角的余光扫到紧挨着她坐下的盛冬,全不见从前对她望而生畏的半分模样!

科室主任滔滔不绝之际,会议室的角落间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有人从座位上跳起来,指着不远处的地面哆哆嗦嗦地道:“有……有蛇!”

医院建在河边堤岸之上,偶尔见到蛇也不稀奇。

但人类对蛇的畏惧似乎刻进了基因里,当地面上那条一米长蛇吐着信子朝会议桌蜿蜒时,会议室的众人夺门而出者有之,上蹿下跳者有之,场面霎时间乱作一团。

唯有姜婳不仅没闪躲,反而近身上前,抄起立在墙边的一根医用拐杖,作势就要朝蛇身袭去。

蛇受到威胁后猛扑向姜婳,忽然有一只手从身后拉回她避开了攻击,姜婳一回头就撞见盛冬担忧的神色。

手腕上传来他手掌的温度,姜婳若无其事地朝他一笑,心平气和地宽慰他道:“不过是最普通的水蛇,无毒,放心。”

随后她挣开盛冬的手掌,一拐杖敲中蛇的七寸,发丝未乱、长裙未皱的姜婳,优雅利落地将蛇打晕在地。

盛冬这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不是叫错患者的名字,就是拿倒病人的片子。

九年前他和姜婳也遇到过一回蛇,彼时他正处于从医的瓶颈期,而姜婳还在他这棵歪脖树上费力气。

盛夏的夜晚适合看星星,姜婳约了盛冬在学校的小树林,却不巧赶上下雨天,盛冬不仅星星没看到,还被林间窜出来的野蛇一口咬伤,仅剩的反应便是直挺挺地栽进姜婳的怀里。

是姜婳救了他,不过在医院却引起一阵不小的骚乱。因为不确定咬伤盛冬的蛇有没有毒,姜婳一手扛着盛冬、一手捏着野蛇出现在急诊,吓惨了周遭的一干人。

于盛冬而言,他理想中的另一半绝不是姜婳这样对医学一窍不通、空有一身武力的女生!所以在和她相识的这一年里,他始终没答应做她的男朋友。

而今他一门心思全扑到如何做一名医生上,更不愿在旁的事情上分心,于是向来对姜婳敬畏有加的盛冬,第一次对她说了狠话。

他说他不会喜欢上她,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他说就算他一辈子单身,也不会和她在一起,她不必再在他身上费力气。

他说他和她不如就此别过,以后各自前程似锦……

“那好,我走。”

盛冬永远记得姜婳当时的样子,她定定地看了他很久,像难以置信又像心灰意冷,只和他说了这四个字。直到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盛冬都再没看到姜婳,才打听到她早已转学的消息。

结束一天的工作后,盛冬终是忍不住,给姜婳发了条信息。

——你怎么知道那条蛇无毒?

姜婳的信息回得很快,手机屏的光亮在黑暗里突兀地刺痛眼睛,盛冬的心脏也像被绵密的针戳中,隐隐的刺痛。

——九年了,我总不能没有一点长进。

8

阴雨天连绵了数日,在距离盛冬和姜婳一千公里之外的南方山城,忽然爆发了一场意外。

顷刻间建筑坍塌、伤亡无数,各省市紧急组建消防与医疗救援队奔赴南方。市三甲医院的工作群内,接到消息的院方第一时间组织自愿报名。

姜婳的手机一时间震个不停,工作群内的第一条回复来自盛冬。

——若有战,召必回!不计报酬,无论生死,我自愿报名!

彼时正值门诊下班,姜婳疯了似地冲出诊室,却和同她一样跑出来的盛冬在楼道里相遇,两个人面对面异口同声地道:“你不能去!”

大震之后还有余震,现下前往无疑以身犯险!

盛冬倒异常地平静,“姜婳,你以为我为什么做医生?”

才不近仙者不可为医,德不近佛者不可为医。盛冬大学时就以这两句话为座右铭,他的心愿不过是为救死扶伤尽绵薄之力。

盛冬的心思被姜婳一览无余,要知道这些他从未对她说过!

“不做点功课,怎么喜欢你?”

姜婳倒是光明磊落!盛冬的心跳在胸腔内却忽然不受控制地喧嚣起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说的是从前,还是现在?

偏偏姜婳若无其事,还好心地提醒他道:“盛医生,你脸怎么红了?”

在奔赴南方的救援上,姜婳没拦住盛冬,盛冬也没劝住姜婳,两个人一起上了前线。

盛冬和姜婳搭档得默契,不少骨折伤员在他们的救治下都有了好转,但现场情形依然不容乐观,受连续阴雨影响,余震之外还有滑坡、泥石流等危险,期间他们从靠近山体的抗震礼堂转移至四周平坦的救灾帐篷。

伤员中有一名七岁的小女孩,因为在转移中落下了最心爱的娃娃,成日里了无生气。小女孩的家人生死未卜,姜婳动了恻隐之心,只身到礼堂去寻娃娃。

礼堂靠窗的角落里,娃娃很容易被找到,姜婳来不及掸去上面的灰,平静的地面忽然一阵晃动,余震引起的山体滑坡正向她逼近。

巨大的岩石碎片从山上裹挟而来,只刚刚跑出礼堂的姜婳已来不及躲闪,身体却在这时被人猛地紧拉入怀。

是盛冬,他抱住她飞扑向碎石较少的地方,但两个人还是被深埋进岩块下。盛冬一直保持着护住姜婳的姿势,像在故障的电梯内抱紧她一样,不让她受伤。

“你怎么来了?!”向来平静的姜婳声音里难得有恐惧、有惊慌,被盛冬紧按在怀里心底酸楚得手足无措。

“放心不下你。”盛冬的声音里满是虚弱,护住姜婳的身体有剧烈的痛感。

这便是姜婳喜欢的盛冬,即使内心充满恐惧,危险当头也会奋不顾身!一如她和他初见时,他为她挡开持刀的社会青年。

他才是真的勇者!

姜婳对盛冬一见钟情且一往而深,即使被他拒绝也没想过放弃,一厢情愿地转学转专业,不间断地打听着他消息,直到她足以与他并肩后才重新回到他面前。

没有食物和水,甚至连空气都稀薄,黑暗里姜婳难以判断盛冬的伤势,于是把她隐忍着不与他联系的这九年都说给他听,不让他睡去。

“你不是一厢情愿。”

盛冬的呼吸越来越沉,当姜婳彻底从他身边失了联,盛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曾有那样鲜活的一个人热烈过他寡淡的生命。

即使在与她分别的九年后,也会因为她身边别的男人而幼稚得像个孩子。你不是一厢情愿,因为我也迟钝地,喜欢着你。

而之所以再见她却避之不及,不过是愧于面对曾被他恶语相向的她。

不知道被埋了多久,盛冬在岩块下说的最后一句话像交代遗言般,他气若游丝地闭着眼对姜婳道:“不要和大黄在一起,我不喜欢他……”

倒追男神一年无果,我心累离开,九年后重逢男神却先来表白

9

市三甲医院骨科的走廊里,上演了一场旷古绝今的告白。

姜婳正为盛冬换药之际,实习生大黄忽然冲过来,手持玫瑰单膝跪地,面朝两人慷慨激昂,“老师,我喜欢你!”

这是盛冬和姜婳从岩块下获救的第三周,盛冬在保护姜婳时受了大大小小不少伤,但好在两人无性命之忧,将任务完成后平安归来。

彼时被埋岩块下的盛冬和姜婳都以为,盛冬剩下的日子怕是不多了,于是双双肉麻地互诉了一番衷肠,两个人的关系百尺竿头待更进一步,这半路杀出来的大黄又来添什么乱?!

“盛医生,”盛冬恨得牙痒痒之际,姜婳压低了声音提醒他,希望他对此能有个回应,“大黄正在向你告白!”

一句话犹如平地乍起惊雷,盛冬反应了好半晌后猛地向后退开,身体仿佛没受伤般灵活。细细看大黄正对着的,确实是他的方向!

盛冬不可思议地结巴道:“为、为、为……什么?”

这趟南方救援,盛冬和姜婳虽出了乱子,但功大于过,二人现场的照片、视频被院方大肆宣扬了一番。

无论是欺身和他讲道理的盛冬,还是手术台上持器械的盛冬,都深深地让大黄着了迷。他想起帅的另一种说法,于是无比认真地回答道:“因为山上的笋都让你给夺光了!”

……啊?

盛冬脑袋里缓慢地冒出一个问号,不等他开口,姜婳已经满身杀气地回绝了大黄:“谁都可以,但他不行!”

她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极郑重:“他可是我等了九年的人!”

这一瞬让盛冬相信,人潮汹涌,沧海桑田,总有人为爱而来。

英雄强势抱得美人归,猫在门边热闹看得正起劲的隔壁医生被忽然冲出来的大黄挡住视线。

“老师,我现在喜欢您可以吗?”(原标题:《爱的人正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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