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20世纪规模最大的种族杀戮是纳粹德国对近600万犹太人的清洗，那么，“效率”最高的种族清洗当属在1994年发生在非洲中部小国的卢旺达大屠杀。

短短三个月时间内，卢旺达就有接近100万图西族人和少数胡图人从这个地球上蒸发，漫山遍野的尸体多到几个月后都来不及处理，任其堆放在野外。

部分残骸顺着河流汇聚到维多利亚湖内，将这个昔日清澈见底、优美如画的淡水湖泊污染为一处产生瘟疫的肮脏血盆，以至于很长时间内附近的居民都不敢捕捞这里的鱼类，生怕每只鱼肚子里面夹杂着尸块。

是什么样的仇恨，让这里发生了如此恐怖的大屠杀？为什么惨案发生时，国际社会不及时出手援救？

（遍地尸体）

（一）地狱空荡荡 恶魔在人间 一次袭击引发的血案

1994年4月，卢旺达总统（胡图人出身）哈比亚利马纳在完成了一次外事会谈后，动身乘坐飞机回国。

顶着国内强硬派胡图人的压力，他和图西人达成了一项艰难的和平协定，包括分享政治权力、安排难民回国、促成民族和解，以期解决为期三年多的内战。

（卢旺达总统坠机）

本以为事情到此会落下帷幕，总统未曾料到一场比内战恐怖百倍的屠杀竟会因自己而突然上演。

就在他乘飞机不久，一枚火箭弹精准地击中了座机，机上数人连同着来之不易的和平希望一同坠毁。

消息传遍国内几天后，“图西人游击队”杀害胡图人总统的说法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在这个胡图人占据绝对多数的国家，一场针对图西人的复仇杀戮迅速上演。

首先下达命令的是国防部长奥古斯丁和西奥尼斯特上校。

（下令屠杀的几大主犯）

出身胡图人强硬派的两人接管完总统死后留下的权力真空后，组建了一支以胡图军人为核心、民兵为辅助的卫队，一级级向下发布命令，要求所有胡图人拿起武器进行“自卫”，对国内任何图西人格杀勿论，无论男女老少、孕妇病人，一个都不放过。

在动员文宣中，图西成年人被轻描淡写地比喻为“大树”，小孩被描述为“树苗”，只待胡图人如同割草机一般去“修剪花园”。

在农村，卫队跟着当地胡图人的指引去挨家挨户上门抓捕，如果有胡图人敢于藏匿图西人或者知情不报，那么同样逃不了本族人的屠刀。

（平民举起砍刀进行杀戮）

在城市，胡图人在各大出口要道设立关卡进行仔细排查，一旦身份证上显示是图西人或者相貌上有那么一点和胡图人类似，会被立即带走处决。

与纳粹“工业化”、“流水线”式的屠杀不同，卢旺达屠杀的方式更多以钝器、刀具这类农业时代旧工具为主，同时执行者也以平民为主。

据统计，整场屠杀的死者丧命于热兵器的比例还不到15%，超过一半的图西人死于棍棒或者砍刀之下，以至于相当数量的图西人因为忍受不了缓慢的死亡过程，哀求行刑者一枪痛快地了结自己。

让图西人感到绝望的是，那些几天之前还和自己客客气气的邻里乡亲转眼之间就变为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闯入自己的家中掠夺财富、奸淫自己的家人、夺走自己的生命。

（一对受伤的母子）

当然，并非所有胡图人天生是杀人犯，只是他们稍微表露出一点对图西人的同情就会惹上杀身之祸。

一位70多岁的胡图族平民凶手为自己的罪行辩解道：

我对我做的事感到后悔，但如果当时你处在我的位置上，你又能怎么办呢？要么参加到屠杀中去，要么你就会被别人杀死。

为了躲避敌人的追杀，图西人不得不像非洲草原上的食草动物一样，采取一种“羚羊”逃命方式。

当敌人追近时，聚集在一起的图西人便四散开来，向不同方向奔逃，避免了团灭的下场。

（一处教堂内5000图西族人被杀死，墙壁上存有婴儿的血迹）

与屠杀相伴随的，是针对妇女的大规模强奸案件，根据联合国统计，所有在屠杀中幸存的图西族妇女基本无法幸免于强暴，至少有20万女性遇难者是在遭到强暴后被杀死的。

为了尽可能摧残图西族妇女以发泄报复的快感，当局直接释放出了医院里几百个艾滋病病人去全国各地作案，由此使得该国艾滋病感染率大幅度上升。

值得注意的是，遍及各地的强暴案件重要推动者之一还是一位女性。

当时身为政府家庭和妇女事务部长的波利娜不但不出手制止暴行，反而推波助澜、火上加油。

“杀女人之前，必须先强暴她！”

（一位被强暴的女性，身染艾滋病）

在布塔雷村屠杀中，波利娜先是利用自己的政府官员身份，假意向村民允诺为其提供一处安全藏身处，然后等村民到达指定地点后下令埋伏在附近的胡图人突然杀出消灭这伙图西人，丧心病狂的波利娜下令刽子手在杀人前必须先将妇女强暴一遍。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因为杀了太多图西人，很多刽子手筋疲力尽、双手发麻无力施暴，而向波利娜请求停止强暴命令。

3年后，流亡在外的波利娜被逮捕，并于2011年被判处终身监禁。

持续三个月的杀戮在7月中旬终止，当月图西族武装——卢旺达爱国阵线终于占领了首都，结束了胡图人政府在全国的统治。

（屠杀后的尸体）

卢旺达屠杀现如今过去了几十年，被做成了木乃伊的遇难者遗体保存在该国各大历史纪念馆内，用以警示国民不要遗忘这场世纪大悲剧。

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让胡图人不顾一切地要向图西人挥举屠刀？

（二）分化瓦解 挑动对立 欧洲殖民者留下的种族主义定时炸弹

说起种族屠杀，一般人可能认为这是一个民族对另一个民族长期欺压所激发的报复性行为。但严格来说，卢旺达的图西人和胡图人并不是两个真正截然对立的民族。

（卢旺达一处孤儿院）

历史上看，图西人这个词语在该国原来只是指畜牧牛羊数量较多的人，随后逐步扩展到权力财富比较高的阶层，而胡图人则更多是对那些处于农村、地位较低阶层的称呼。

这两者之间更像是一种阶层性的区分，他们彼此之间互相通婚超过数百年，语言相同，宗教信仰类似，在一定条件下可以互相转化。

如果一个胡图人善于经营、勤劳肯干而积累一个数量可观的牛羊群，那么他就可以荣升图西人，反之亦然。

英国历史学家戴维森对此描述过：他们生活在一个和谐的、心满意足的社会里 ，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直到欧洲殖民者的到来，一切开始发生了变化。

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期，德国和比利时先后统治了卢旺达。

当时正是种族主义盛行的年代，西方一些科学家们流行通过人的外貌是否接近白种人对一个人群进行优劣判定。

（种族划分）

恰好原本占据统治地位的图西人皮肤较白、身材较高，非常符合种族科学家的口味，于是殖民当局便粗暴地按照外貌、财产标准等将两个族群进行划分，贴上高等民族和低等民族的标签，把图西人提拔为自己统治卢旺达的得力帮手。

人数占到绝对多数的胡图人则变成了“三等公民”，既要应付殖民者要求的各类繁重的劳役赋税，还得面临压在头上的图西人的盘剥。

可以想见的是，当一个人数占多数的族群要承担最多的义务、享受最少的福利时，他们心中会对图西人有怎样的观感，仇恨的种子就此埋下。

（比利时殖民非洲讽刺漫画）

二战结束后，殖民主义力量迅速衰落，非洲国家独立运动此起彼伏，眼看压抑了许久的胡图人怒火即将喷涌而出，比利时人当机立断，脚底抹油，抛下了孤立的图西人，带着搜刮了几十年的财富返回欧洲。

失去了比利时这座靠山，图西人如同孤岛一般陷入到了胡图人的团团包围中。

与此同时，殖民者造成的绝对贫困、资源紧张加剧了胡图人和图西人的对立冲突。

在殖民统治期间，追求利润的比利时人要求卢旺达将宝贵的耕地开辟为以咖啡为主的经济作物，使得卢旺达产业链极为单一，极易因为自然灾害或者国际市场变动而陷入危机。

当上世纪60年代国际上咖啡价格大幅下降时，卢旺达支柱产业遭到沉重打击，出口收入锐减，财政濒临破产，国计民生危如累卵，不得不依靠西方援助勉强度日。

（卢旺达一处咖啡种植基地）

在卢旺达狭小的2万多平方公里公里上，接近800万人（大屠杀前）在这个空间内争夺生存资源，由此使得不同族群间的矛盾变得异常尖锐，占据了大量财富、人数稀少的图西人即使没有之前的旧账，也容易被极端胡图人盯上。

自50年代末期开始，一系列针对图西人的血腥袭击接连发生（出身图西贵族的现任卢旺达总统卡加梅即在年幼时因此出逃），迫使接近百万人规模的图西人难民流亡到国外生活。

背井离乡的图西人当然不甘心自己世代产业被他人掠夺一空，无时无刻不想早日回国，难民遂组建了一支武装部队屡屡发起针对胡图人的军事行动，两大族群之间的冲突由此不断升级，并于1990年演变成一场大规模内战。

虽然两流血冲突在所难免，但并不意味着大屠杀无法被制止，如果以美国为主的西方国家能够敢于承担自己的国际义务和历史责任，及时出手救助，那么维多利亚湖水将不会被染红。

（三）世界警察撒手不理 法国刻意纵容包庇

众所周知，美国一向自诩为世界警察，对于其他国家内政喜欢指手画脚，但是在事关百万人的屠杀上却显得格外云淡风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当联合国秘书长在安理会上要求在卢旺达增加维和部队时，美国仅仅是不冷不热地回复了“在彻底了解事态前向卢旺达增兵是愚蠢的”。

甚至在屠杀发生半个月后，美国还迫使安理会作出了撤出维和部队的决议，让胡图族更加放心大胆地进行屠戮。

直到屠杀经过了白热化的程度，图西族武装胜券在握即将彻底击败胡图族政权时，美国才出手进行人道主义救援工作。

（克林顿）

美国态度之所以如此冷漠，很大程度上受刚刚过去不久索马里事件影响，因在该国维和行动中计划不周，美军被当地军阀狠狠羞辱了一顿，遭受越战后最惨重的一次地面失败，在国内外饱受批评质疑。

所以在此次卢旺达屠杀中采取了一种更为“聪明”的做法，先不插手混乱的局势以免两边不讨好，等到一切形势明朗后再以救世主的面目出来收拾。

如果说美国人事不关己还勉强情有可原，那么法国人在此次悲剧中就百分百犯有难辞其咎的责任。

作为对非洲国家影响力极大的西欧大国，法国与策划屠杀的胡图人政权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

（在卢旺达维和的法军）

早在内战开打之前，法国人就有培养胡图人作为自己在中非地区小弟的打算，公然站在胡图族一方打压图西族武装，不断援助对方各类先进武器，对胡图族军人悉心培训。

根据现任总统马克龙公布的档案，在屠杀发生之前，与胡图族人如胶似漆的法国人早已知晓卢旺达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法国情报机构也在哈比亚利马纳遇难后立即判断这是胡图人策划的，但法国却继续纵容屠杀发生。

虽然在6月份法国进行了一次旨在拯救难民的军事行动以换回声誉，但实际上这次行动却刻意放跑了大量参与屠杀的胡图人刽子手，由此使得卢旺达图西族新政权与法国关系长期处于紧张状态。

（马克龙会见卢旺达总统）

结语

逝者长已矣，那些在屠杀中遇害的无辜死难者不少被做成了标本存放在纪念馆中，向还在幸存的人们提醒种族主义、殖民主义对于人类有怎样的危害。